颜婆搅动汤勺的手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颜青黛，阎君早已为你写好命格，若你投胎，生生世世，都将为奴为婢，这样，你还要去投胎吗？”

颜青黛扯了扯嘴角，竟笑了。

他知道她身为长公主的骄傲，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断她后路，逼她继续留在地狱受他折磨。

可如今爹娘皇兄魂飞魄散，她还有什么不能舍？

“是，我宁愿永世为奴，也不要再做他的囚徒！”

颜婆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她如此决绝。

半晌后，她幽幽开口：“既你意已绝，十日后，轮回之路开启，就来此投胎罢。自此，世间再无颜青黛。”

颜青黛点了点头，转身离去，面上却挂着几分笑容。

三百年来第一次，她走得如此轻松。

颜青黛拖着疲惫的魂魄往回走，却在三途川畔撞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季玄夜玄色衣袍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盯着她来的方向，眸色森寒：“你去找颜婆做什么？”

颜青黛尚未开口，就听他冷笑：“不会是想投胎吧？可惜，你就算投胎也只能世世为奴，你如此骄傲，怎受得了？”

她指尖微颤，却平静抬眸：“阎君找我有事？”

季玄夜似乎被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刺到，语气更冷：“今日初一，阿萝的药，别忘了采。”

绮萝魂魄在冥河上方飘荡三百年，自此患上心悸之症，每月初一都要服药。

而采药的工作，便落到了颜青黛头上。

药材全在幽冥谷，那里厉鬼横行，每去一次，她都是遍体凌伤。

她不欲争辩，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季玄夜冰冷的声音：“戌时之前送过来。”

幽冥谷中鬼哭凄厉。

颜青黛徒手攀上悬崖，厉鬼的利爪撕开她的魂体，黑血顺着伤口汩汩流淌。

她咬牙摘下那株泛着幽光的冥灵草，眼前阵阵发黑。

赶在戌时之前回到阎罗殿时，她魂体已近乎透明。

季玄夜一把夺过药草，小心喂给榻上面色苍白的绮萝。

绮萝虚弱地咽下药，突然浑身痉挛，“噗” 地吐出一口黑血！

“阿萝！” 季玄夜一把抱住她，转头暴喝，“鬼医！”

白发鬼医颤巍巍诊脉，冷汗涔涔：“禀阎君，姑娘魂魄受损严重，如今这药……已对姑娘无效……”

“废物！” 季玄夜一掌击碎案几，“还有什么办法？”

鬼医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说！”

鬼医扑通跪地：“需……需阎君心头血为引……”

殿内骤然死寂。

颜青黛看见季玄夜瞳孔骤缩，随即竟毫不犹豫并指为刀，直刺心口！

“主上不可！” 四大判官齐刷刷跪地阻拦，“您乃地府根基，若损修为，十万阴魂必将暴动！”

黑无常重重叩首：“三百年前仙魔大战，您为救地府已损百年道行，再取心头血会魂体溃散啊！”

季玄夜眸光幽暗，却一字一顿：“我登上阎君之位，就是为了护她周全。”

“若她不在，这位置有何意义？！”

下一刻，他便生生剜开了自己的心。

看着他因疼痛而紧皱的眉和胸口处被血染红的衣服，一股说不出来的酸痛从颜青黛心底翻滚，汹涌到了喉间。

她知道季玄夜爱绮萝，但是没想到他这么爱。

甘愿自毁修为，只为救心上人一命！

可若有朝一日，他发现自己爱错了人，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她很想看，却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