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勋生气了。

绷着脸套上外套，快步离开了。

以前他这样，我必是忙不迭追上去，又是道歉又是哄。

可这次，看着他「砰」一声摔上的门，我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动。

窗外的阳光朝气又澎湃。

我陷在椅子里，疲惫地闭上了眼。

某一刻，脑子里冒出刘哲的脸。

最近，我好像总是时不时回忆我和他以前的日子。

刘哲是一所公办高中的生物老师。

身材瘦瘦高高，皮肤比一般人白个几度，说话和声细语，脸上总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其实他眼睛很漂亮，专注看人时湿漉漉的，让我想起少年时期某个幻想的男明星。

但他最近几年总戴着一副眼镜，隔着反光的镜片，我总是难以看清他眼里某些情绪类的东西。

我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模样。

那次徒步，我不小心被蛇咬了，脚肿得走不了路，眼见山中杳无人烟，正绝望无助之际。

刘哲穿着黑色冲锋衣，背着一个背包，轻轻巧巧从山上走下来。

我又高兴又失望。

他看上去干干瘦瘦的，实在不像能帮忙的样子。

可他认真帮我检查伤势后，先是温和地告诉我，可以排除毒蛇。随后离开一阵，回来时手里捏了一把草，嚼烂了一点点涂在我伤口上。

一个小时后，肿成包子一样的脚慢慢恢复了原状，勉强能走了。

我惊喜地问他是谁？简直就是老天派下来救我于危难的天使。

他笑笑，「我是一名高中生物老师。」

那天，我扶着他单薄的身躯，一点一点走下了山。

……

我和顾勋的事。

是我平淡生活之外的一个秘密。

女人嘛，总是有很多面的。

我刚入职场时还是个青涩的小姑娘，酒桌上放不开谈笑，谈判桌上也气势不足。某位行业前辈酒足饭饱时，拍着我的肩膀说：

「入什么场，显什么相。这个道理女人悟得越早，越能成事。」

我醍醐灌顶。

后来的我，身体力行地践行这句话，也果然如前辈所说，事业节节高升，人也活得越来越放松恣意。

对于刘哲。

我把家庭的一面做好了，做到位了。

那我就是成功的妻子。

他就是幸福的丈夫。

顾勋的事，是我家庭生活以外的一面，是他完全没必要参与的一面！

不过纸终究包不住火，顾勋又是个行事毫不避讳的。

半年后，刘哲还是知道了。

好巧不巧，顾勋和浩浩同一天生日。

顾勋是个仪式感很强的人，刚在一起第一个生日，我自然得陪他。

于是我抱歉地对父子俩说，要出差两天，只能错过生日了。

浩浩那时8岁，是个和他爸爸一样性格的文静男孩。

他抿着嘴走到我身边，害羞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细声细气说：

「没关系的，妈妈。」

「辛苦了，妈妈。」

那次原本定好在酒店与世隔绝地疯狂两天，可顾勋突发奇想，从床上爬起来要去买某家甜品吃。

甜品店门口，顾勋笑闹着将奶油往我鼻子上抹时。

一抬头，我看见了刘哲和浩浩。

他们大手牵小手，惊讶地站在那里。

首先的反应并不是怀疑或者愤怒，而是惊喜。

「老婆，你回来了！」

「妈妈，你也是来给我买生日蛋糕的吗？」

顾勋瞥了一眼他们，笑嘻嘻踱到一边，悠然地用勺子舀蛋糕吃。

我迅速镇定下来，笑着说：

「对！我提前回来，给你们一个惊喜。」

父子俩果然欢天喜地地来拉我的手。

「谢谢妈妈！」

浩浩的脸绽开了一朵花。

顾勋突然在一旁闲闲开口：

「苏总，今晚说好要通宵干项目的，你是不是忘了？」

刘哲转头朝顾勋看去。

神情微微沉凝。

顾勋噙着一抹笑，直直与他对视。

我迅速作出了决定。

那种场景，如果反驳顾勋的话反而让人起疑，当下一拍脑袋，「哎呀，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我抱歉地看向刘哲。

刘哲看着我，安静了两秒问：

「老婆，真的必须去吗？」

我沉稳点头。

「嗯，这个项目很重要，不去不行啊。」

我给浩浩预定了一个最贵的奥特曼生日蛋糕，惹得他开心地直拍手。

「谢谢妈妈！妈妈最好了！」

和顾勋离开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刘哲牵着浩浩站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静静看着我们。

夕阳从他身后打过来，光圈刺眼。

我眯了眯眼。

他的脸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