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三年的暮春,翰林院的海棠开得正盛,我站在编修值房的窗前,
望着那抹嫣红映着青灰的瓦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誊抄完的《永乐大典》残卷。
案头的青瓷笔洗里,墨汁还泛着新鲜的光泽,
倒映出我一身簇新的绯色官袍——这是我入翰林的第三个月,
也是我离那个贫寒的江南水乡最遥远的一天。"林编修,陛下的生辰宴帖来了。
"同僚将烫金帖子递过来时,眼底藏着几分艳羡。翰林院的新晋才俊虽多,
能得永乐帝亲自赐宴的却寥寥无几。我躬身接过帖子,指尖触到那冰凉的龙纹边框,
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在破庙里借着月光苦读,
母亲将唯一的窝头掰给我时说的话:"咱羽儿的字,总有一天能写在金銮殿的奏章上。
"生辰宴设在皇城西苑,暮色刚临,宫灯便如繁星般亮起。红墙琉璃瓦在灯火中泛着暖光,
丝竹之声顺着晚风飘过来,混着酒肉的香气,织成一张奢靡的网。我身着官袍立于人群中,
看着王公大臣们觥筹交错,忽然觉得这身绯色与周遭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
正欲寻个角落透气,眼角余光却瞥见了曲廊尽头的女子。她斜倚在朱红廊柱旁,
一身月白襦裙衬得肤色如雪。廊下的宫灯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明明灭灭间,
能看见她紧抿的唇角和眼底的寒星。周遭的喧闹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她就像一幅留白过多的水墨画,在这浓墨重彩的宴会上,透着股孤绝的清冽。
"那是兵部侍郎冷家的千金,冷霜。"身旁的吏部主事低声道,"可惜了,
冷侍郎家前年遭了祸,满门流放,就剩她一个在远房亲戚家苟活。"我心头一震。
冷家冤案我略有耳闻,当年案卷摆在翰林院时,我曾偷偷翻阅过——定罪的证据牵强得可笑,
分明是有人蓄意构陷。此刻再看那女子,她望着湖面的眼神里,哪有半分闺阁少女的娇憨,
分明藏着淬了火的锋芒。宴席过半,我借口更衣离席,再次走到曲廊时,她仍在原地。
晚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腕间一道浅浅的疤痕。"冷姑娘。"我拱手行礼时,她猛地回头,
眸色如寒潭,"林编修有事?"她的声音也如名字般清冷,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
我指了指湖面:"这苑里的并蒂莲开得正好,姑娘不赏?"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语气松了些:"再好的花,过了今夜也会谢。"这句话像针一样刺中了我。是啊,
繁花似锦的朝堂,又何尝不是朝花夕拾?我正欲再说些什么,
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张阁老到——"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我转身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紫色蟒袍的老者被众人簇拥着走来,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
那是我的恩师,内阁大学士张权。三年前,正是他在科举放榜后,
将我这个寒门学子拉到身边,教我为官之道,助我步步高升。"恩师。"我上前躬身行礼,
张权却只是淡淡颔首,目光扫过我时带着审视:"羽儿,今日朝堂上关于漕运改革的奏议,
你似乎与老夫意见相左?"我心头一紧。早朝时我确实对他的方案提出异议,
却没想到他会在此刻发难。正欲解释,冷霜忽然转身离去,月白裙角在廊下划出一道冷弧。
张权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随即拍了拍我的肩:"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但要记住,识时务者为俊杰。"那晚回到翰林院,
我对着月光反复翻看冷家旧案。案卷里有一处批注,笔迹与张权平日的奏章如出一辙。
窗外的海棠被夜风吹落几片花瓣,落在卷宗上,像极了冷霜腕间那道浅浅的疤。
初夏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我抱着刚定稿的《漕运考》冲进张府时,衣袍已湿透大半。
书房里燃着龙涎香,张权正对着一幅《江山万里图》出神,见我进来,
指了指案上的茶:"羽儿来得正好,看看老夫这新得的画。"我将书卷放在案上,
目光却被画轴旁的密函吸引——信封上印着"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火漆,
正是当年审理冷家案的机构。张权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慢悠悠地将密函收起:"老夫近日在查些旧事,你来得正好,帮老夫拟份奏折。
"他口述的内容让我遍体生寒——竟是要将漕运改革的失利归咎于几位反对他的老臣,
其中就有当年为冷家鸣冤的御史。我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恩师,此事恐有不妥,
那几位大人......""不妥?"张权猛地拍案,砚台里的墨汁溅到画卷上,"林羽,
你忘了是谁把你从泥地里拉起来的?老夫让你做什么,照做便是!"雨声敲打着窗棂,
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窗外窥视。我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恩师,
忽然明白那日冷霜为何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当年他教我"为官当以民为本",
如今却为权势不择手段。我放下笔,躬身道:"学生愚钝,恐难当此任。"走出张府时,
雨势更大了。青石板路上的积水倒映着我的影子,孤零零的,像被整个世界遗弃。
街角忽然传来马蹄声,一辆青布马车疾驰而过,车帘被风掀起的瞬间,我看见冷霜坐在里面,
手里握着一卷泛黄的纸。三日后的早朝,张权果然呈上了那份奏折。永乐帝沉吟未决时,
我忽然出列:"陛下,臣有《漕运考》献上,其中详细记载了南北漕运的利弊,
或可为改革之参考。"满朝文武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张权的脸色瞬间铁青。我展开书卷,
将漕运积弊一一陈述,特意避开他构陷老臣的部分,只从实务出发辩驳。永乐帝听得入神,
最终拍案:"林编修所言极是,此事便交由你辅佐张阁老办理。"退朝时,
张权在金水桥拦住我,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胳膊:"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老夫?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毒蛇般的阴冷,"冷家的事,你最好少管。"我猛地甩开他的手,
心口像被巨石压住。原来他早就知道我在查冷家旧案。回到翰林院,发现案上多了个青瓷瓶,
里面插着几支白梅——那是冷霜最喜欢的花。瓶下压着张字条,字迹清瘦如竹:"城西破庙,
亥时。"破庙里还残留着香烛的气息。冷霜坐在供桌旁,借着月光翻看账册,
烛火在她脸上跳动,映出眼底的红丝。"这是当年经手冷家案的官吏名单,
"她将账册推给我,"每个人的名下都有一笔不明收入,源头指向张权的门生。
"账册里夹着张画,画的是破庙里的梅树,枝干上题着"霜雪压枝犹有骨"。
我忽然想起冷家旧宅也种着白梅,当年案卷里记载,抄家时梅树下挖出了一箱金银,
成了定罪的关键证据。"我查到那箱金银是张权伪造的,"冷霜的声音带着颤抖,
"我父亲当年发现他私通藩王,才遭此毒手。"她抬起头,烛火映着她眼底的泪光,
"林编修,我知道你与他师徒情深,但冷家一百三十七口的冤魂,不能白死。
"庙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我们迅速熄灭烛火。黑暗中,我能听见冷霜急促的呼吸,
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等脚步声远去,她忽然握住我的手,
掌心冰凉却有力:"张权在锦衣卫安插了亲信,我们只有找到当年的证人,才能翻案。
"她的指尖触到我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印记。我反握住她的手,
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母亲也是这样握着我的手,在破庙里许愿。"冷姑娘信我,
"我望着她的眼睛,"此事我管定了。"月光从庙顶的破洞漏下来,照在我们交握的手上。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三响,正是亥时三刻。入秋后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
我抱着刚找到的证词冲进大理寺时,雪花正落在朱红的门楼上,瞬间融化成水。
御史台的同僚早在门前等候,见我来,慌忙迎上来:"林编修,张阁老已经在里面了,
说要亲自审理冷家案。"证词是当年看守冷家的老仆所留,
详细记载了张权如何派人伪造证据。我正欲推门,冷霜忽然从廊柱后走出,
脸色苍白如纸:"别进去,老仆今早死了,说是突发恶疾。"我猛地攥紧证词,
纸页边缘割得掌心生疼。大理寺的门忽然打开,张权走出来,身上的紫袍沾着雪,
见我们站在一处,冷笑一声:"羽儿,这位冷姑娘倒是与你形影不离。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纸卷上,"手里拿的是什么?给老夫看看。
"冷霜忽然将我往身后一拉,月白裙裾在雪地里划出弧线:"张阁老难道忘了,
私审旧案是违制的?"她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民女已将冷家冤情呈给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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