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礼的宾客早已散尽。

他们在离开时，带走了太阴星上的见闻，还有一个足够他们议论的笑话。

广寒宫内外一片狼藉。

仙果灵酿被打翻在地，玉桌石椅东倒西歪，都是之前在凌尘威压下，失控的仙人们造成的。

但这只是表面。星辰内在的衰败更为严重。

那株支撑太阴星灵气循环的月桂神树，此刻枝叶枯黄。

天穹之上，太阴月华变得暗淡稀薄。

整个太阴星的先天灵气浓度，在凌尘收回本源的那一刻，暴跌九成。

常曦坐在冰冷的大殿之中，周围空无一人。

她感受到，这颗与她伴生的星辰正在“死亡”。

她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虚弱。

体内的法力运转晦涩。

她用神念内视，能看到自己大道根基之上布满了裂痕。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男人的离去。

过去亿万年岁月中被她忽略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这些回忆，此刻变得清晰。

她想起修行的场景。

从她诞生灵智，化为人形开始，她的修行之路十分顺遂。

每当她盘膝吐纳，总能引来精纯的太阴本源之力。

那些本源之力，不需要她费力炼化，就会自动融入她的神魂与道体。

她的修为一日千里。

她的姐姐羲和与她同为太阴女神，跟脚、天赋相近，可羲和的修行速度却远不及她。

姐姐需要花费千年苦功才能炼化一缕太阴本源，而她只需要一个念头，便会有源源不断的本源涌入体内。

她曾以为，这是因为自己的天赋，是太阴星的眷顾。

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她又想起参悟大道的场景。

她的道途也曾遇到瓶颈与玄奥之处。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去找凌尘。

她会摆开茶席，与他在月桂树下论道，将自己的困惑说出。

而凌尘总是在听完之后，用浅显的言语为她点拨一二。

“道法自然，你觉得晦涩，只是因为你想得太多，偏离了本真。”

“太阴之道，并非只有清冷，月有阴晴圆缺，极阴之处亦可生阳。你为何不试试从另一个方向去想？”

“这句道经的真意，不在于字面，而在于它所描述的意境。你用心去感受那份意境，答案自然就在其中。”

他总能用简单的话，让她明悟。

每当她因此突破后，她都觉得是自己的悟性高，凌尘只是那个倾诉对象罢了。

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她最后想起在广寒宫中的生活。

她居住的宫殿是洪荒闻名的福地。

这里的灵气浓度，比西昆仑和一些大能的洞天福地还要高。

她闲暇时炼制的丹药，随手炼化的法宝，成功率高，品质也超出预期。

她曾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太阴星得天独厚，是**父神的恩赐。

现在，她，再也不这么想了。

一幕幕回忆，一个个片段在她脑海中闪过。

最终，所有被她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所有“巧合”与“运气”，都汇聚到了一起。

它们共同指向唯一的源头。

那个源头就是凌尘。

就是那个被她当众斥责为“枷锁”与“拖累”的男人。

一个被她刻意忽略的真相，终于从心底浮现。

常曦的身体开始颤抖。

她终于明白。

不是她的天赋高。

不是她的悟性好。

更不是她的运气逆天。

一切都源于凌尘。是他一直在用他那深不可测的混沌星辰魔神本源，默默滋养着她的修行，她的悟道，以及她的一切。

他滋养着这一整颗贫瘠冰冷的太阴星辰。

他为她做的一切，她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到最后，她甚至开始嫌弃这个为她付出了全部的园丁，嫌弃他阻碍了自己。

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她那超越姐姐羲和的天赋，她那让无数洪荒大能惊叹的道途，原来全都是别人的赠予。

他不是她成道路上的绊脚石。

他才是她成就这一切的，那块通天的道基。

而她，亲手，当着全洪荒所有强者的面，用无情的方式，推开了这块宝贵的道基。

这个认知带来的痛苦，远超修为倒退与根基受损。

那是一种自我否定，一种将自己毕生的骄傲亲手撕碎的绝望。

“噗——！”

她又是一口金色的神血喷出，道心上的裂痕变得更大。

就在她道心即将崩溃的边缘，一个声音从大殿门口传来。

“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常曦艰难地抬头。

她的姐姐羲和正站在殿门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羲和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与讥讽。

“为了一个男人，道心失守，修为倒退。”

羲和一步步走进来，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常曦，你把我们太阴神族的脸都丢尽了！”

常曦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羲和走到她的面前，停下脚步。

“我来，是告诉你一件事。”

羲和的语气中带着炫耀。

“帝俊道友刚刚已经答应我，三日之后，他会亲自引动大日金焰，助我淬炼太阴元神。”

“太阳、太阴，阴阳相济，一旦功成，我的道途将一片坦途，未来突破准圣也未可知。”

这句话，扎进了常曦的心里。

羲和看着常曦毫无血色的脸，眼神中的讥讽更甚。

“常曦，你我姐妹本可共同屹立于洪荒之巅，成为这方天地间最尊贵的女仙。”

“可是，路是你自己选的。”

“是有眼无珠的你，亲手扔掉了一场天大的机缘。”

“现在，你再看看你自己。”

羲和审视着她，摇了摇头。

“你和我，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羲和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向殿外走去。

羲和的话，一锤又一锤，砸在常曦摇摇欲坠的道心之上，成了最后的打击。

内部的自我否定，加上外部亲近之人的羞辱对比，常曦的精神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

她想到自己修为大跌，道途无望。而姐姐即将在帝俊的帮助下突飞猛进，将自己远远甩在身后。她又想到那个被她抛弃的男人，那个连帝俊、太一都不敢招惹的存在。自己众叛亲离，孤身一人，而那个男人身边却有了新的家人，在他的紫微帝星上，过着她无法触及的生活。

对比化作痛苦，痛苦又酿成悔恨。

“我……都做了什么？”

她蜷缩在地面上，喃喃自语。

眼中流出泪水，是金色的、蕴含她本源的血泪。

落差、悔恨、绝望，啃噬着她的神魂与道心。

她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常曦蜷缩在宫殿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双膝。

她无声地哭泣着。

金色的神血混杂着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又顺着脸颊滴落，染红了身前洁白的宫裙。

在她那片破碎的道心世界里。

凌尘淡漠的眼神与决绝的话语，在反复回响。

“错在，我为你停留了太久。”

“久到，让你产生了一种……我凌尘，只配与你并肩的错觉。”

“你所苦苦追求的巅峰，于我而言……不过是山脚下的风景罢了。”

这些话语，成为了她永恒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