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五年级的骆文东和蒋天养刚满十二岁。两家门对门住在一个村里，又同班同校，

是形影不离的铁哥们。骆文东成绩拔尖，**考试名列前茅；蒋天养则稳坐垫底位置，

书本上的字儿认识他，他却不怎么认识它们。可这丝毫不妨碍两人的交情，勾肩搭背，

同进同出，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骆文东家是村里挂了号的“五代贫农”，***，可也穷得叮当响。他上面压着四个姐姐，

下面还有个妹妹。说来也怪，骆家几个女娃都像文曲星下凡，

县里知识竞赛的奖状贴满了土墙，个个是重点中学抢着要的“免费生”，学费全免。

可即便如此，要供六个孩子念书，六个孩子的吃穿用度，骆家那点微薄的家底也快被掏空了，

日子过得紧巴巴。

骆文东的父亲叫骆不上，大伯叫骆不下——这名字是当年生产队干部图省事随手填的。

那个年代，村里叫“狗剩”、“拴柱”的比比皆是，“不上不下”听着还算文雅。

可现实远比名字残酷。骆不上七岁没了爹，二十岁刚成亲，老娘又一根绳子吊死在房梁上。

从小没爹护着，老娘精神又不大好，骆不上兄弟俩的童年，是在白眼和欺凌里滚过来的。

本该当顶梁柱的大伯骆不下，偏偏性子急躁又胆小怕事，遇事只会往后缩。家里的担子，

从小就被骆不上那副天生的大块头扛了起来，他遗传了母亲的高挑，长到一米八五，

像座铁塔。

骆文东听爹说过，有一回和村里骆新文家结了梁子。那骆新文兄弟七个，

仗着人多势众想教训骆不上。骆不上打不过就跑，骆新文七兄弟紧追骆不上，骆不上个头大，

步子也大，一步相对普通人就是一步半，所以跑得也快，骆不上就拉开距离后偷打一下，

其他人追上后就赶紧跑。那场架打得天昏地暗，生生跑出了四五里地，

最后硬是打得骆家七兄弟先服了软。

门对门的蒋天养，却是另一番光景。他家祖上曾阔过，

蒋天养的太爷爷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大地主，当过保长，住着气派的四合院，

手下有几十条枪，良田千亩。后来家产充了公，但据说暗地里还藏着些“小黄鱼”（金条）。

到了蒋天养父亲蒋洪林这一代，家道算是彻底败落了。

蒋洪林完美继承了祖上胆大包天的脾性，却又添了嗜赌的毛病，是个不服管的主儿。

一次豪赌输红了眼，连房子都押了出去，争夺中竟失手捅死了债主。蒋洪林一不做二不休，

一把火烧了房子，连夜就消失在去南方的路上，再没音讯。这下可苦了蒋天养的爷爷和母亲。

安抚死者家属的担子压下来，爷爷活活气死，母亲改嫁他乡，

只剩下一个年迈的奶奶勉强拉扯着蒋天养。曾经显赫一时的蒋家，

就剩这么个无人问津的孤儿，守着空荡荡的院落和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