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号原型体

## 42号原型体

冰冷的恐惧如同液态氮，瞬间注满塞拉的血管，将她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冻结在原地。巨型全息屏幕上的红色通缉令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视网膜上，反复灼烧——“记忆瘟疫”、“高危通缉犯”、“塞拉·维恩”。街道上爆发的恐慌尖叫和疯狂奔逃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拍打着她这尊僵硬的雕像。

不是索恩的记忆被篡改……是她的？

“42号污染样本……”那个刺入她意识深处的、冰冷的金属声音再次回响。她才是样本？她才是那个需要被清除的“污染”？

额角伤口流下的温热血线划过眉骨，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像一条冰冷的蠕虫。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抹，指尖触碰到黏腻的血迹和翻开的皮肉边缘。

就在手指掠过额角发际线下方不到两厘米的位置时——

触感不对。

皮肤下面，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坚硬的凸起。平时被头发完美地遮盖着，从未被察觉。此刻，在血污和冰冷的恐惧中，她的指尖清晰地捕捉到了它。一个比米粒还小的、规则的长方体硬物，冰冷地嵌在皮肉之下，紧贴着头骨。

那是什么？！

手术植入物？追踪器？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塞拉被恐惧和混乱填满的意识。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一切！她猛地低头，用沾血的手胡乱地拢起额前凌乱的头发，试图遮住那显眼的伤口和可能的血迹，然后像一颗被弹弓射出的石子，一头扎进旁边一条狭窄、散发着垃圾酸腐气味的后巷！

巷子里的光线骤然昏暗。肮脏的墙壁上胡乱喷涂着荧光涂鸦，在阴影里幽幽发亮。身后主街的喧嚣和警笛刺耳的尖啸被高墙阻隔，变得沉闷而遥远，反而衬得巷子深处某种滴水的规律声响更加清晰，如同倒计时的钟摆。

塞拉背靠着冰冷潮湿、布满霉斑的砖墙，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割着喉咙。她颤抖着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最敏感的部分，再次去触摸额角发际下的那个微小硬物。

它就在那里。冰冷，坚硬，绝对不属于她身体的原生部分。一个被遗忘的异物。

“42号原型体……稳定性测试……7轮……记忆锚点……植入……”

那个在白光中响起的、带着金属共振的冰冷声音碎片，再次不受控制地撞入她的脑海！

原型体？锚点？

她是谁？塞拉·维恩是谁？那些支撑她存在的记忆——孤儿院的灰色高墙、院长严厉但偶尔流露的慈祥、挑灯夜读考入顶尖神经医学院的艰辛、一次独立完成记忆剥离手术的成就感……这些构成“塞拉·维恩”这个人的基石，难道都是……假的？是被“植入”的“锚点”？为了让她这个“42号原型体”保持“稳定”？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她干呕了几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内衣。如果记忆可以被如此精妙地伪造，那么“自我”还有什么意义？她此刻的恐惧、愤怒、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又是否真实？

“呜——呜——呜——”

尖锐的、不同于普通警笛的、更高频更刺耳的警报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巷口外稍显平复的嘈杂。是神经犯罪调查局（NCB）的专属声纹！他们来了！速度远比想象的更快！

塞拉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不能再待在这里！她强压下翻腾的眩晕和呕吐感，强迫自己离开倚靠的墙壁，跌跌撞撞地朝着巷子更深处、更黑暗的地方跑去。脚下的污水溅起，弄脏了她昂贵的定制手术裤。

巷子七拐八绕，如同一个肮脏的迷宫。她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只凭本能朝着远离警笛声的方向奔逃。肺里火烧火燎，额头的伤口随着奔跑的震动一跳一跳地抽痛。那个小小的植入物，仿佛也随着心跳在颅骨上冰冷地搏动，提醒着她存在的虚无。

前方出现一个岔口，更窄，堆满了散发着恶臭的、被压扁的合成材料垃圾桶。塞拉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刚转过拐角，她的脚步猛地钉住！

一个黑影蜷缩在角落的垃圾堆旁。

那是一个人。穿着破烂得看不出原色的多层衣物，头发油腻板结，脸上布满污垢和深深的皱纹。他看起来像这座城市最底层常见的流浪汉，似乎正在垃圾里翻找着能果腹的东西或者值点信用点的废品。

塞拉的出现显然惊动了他。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警惕地扫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塞拉的心沉了下去。完了。目击者。只要他出去喊一声，或者用他那破旧的个人终端拍下她的样子……

流浪汉的目光在她沾满血污和污泥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扫过她凌乱的头发和昂贵却已狼狈不堪的衣服。他那浑浊的眼睛里，没有看到通缉犯的惊恐，也没有底层人看到落难者时常见的幸灾乐祸或贪婪。那眼神……非常奇怪。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却又在最深处，闪过一丝极快、极锐利的……了然？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裹挟着狂暴的冲击波，从诊所方向猛烈传来！整个巷子都在剧烈摇晃！塞拉站立不稳，被震得狠狠撞在旁边的墙壁上，肩膀传来剧痛。头顶上，年代久远的金属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簌簌地落下大片的铁锈和灰尘。

爆炸？！是她的诊所？！为了彻底毁灭证据？为了坐实她畏罪潜逃、销毁罪证的罪名？

浓烟和火光即使在巷子深处也能隐约看到，映红了半边肮脏的天空。更远处，警笛声、消防车的尖啸、人群更巨大的惊恐呼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街区。空气里弥漫开一股刺鼻的、混合着塑料烧焦和某种化学品的怪异气味。

混乱，是此刻唯一的屏障。

塞拉挣扎着从墙壁上撑起身体，顾不上肩膀的疼痛，再次看向那个流浪汉。烟尘弥漫中，他依然蜷缩在那里，似乎对近在咫尺的爆炸无动于衷。他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灰尘，再次落在塞拉身上。

这一次，他动了。

他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从肮脏的地上撑起身体，动作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滞涩和关节摩擦的细微声响。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塞拉，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然后，他那只同样布满污垢和裂口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进自己破旧外套最内层的口袋里。

摸索着。

塞拉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要干什么？拿武器？报警器？

流浪汉掏出来的，不是武器，也不是通讯器。

那是一个小小的、被***得有些发皱的、近乎透明的柔性电子纸片。只有指甲盖大小。

他枯瘦如柴、沾满污垢的手指，以一种与他外表极不相称的、近乎精准的稳定，捏着那张小纸片。他没有递给塞拉，也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次深深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看了塞拉一眼。

接着，他手臂猛地一扬！

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纸片，像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划过一个极短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塞拉脚前半步远的、相对干净些的污水洼边缘。

做完这一切，流浪汉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像是完成了某个重要的使命。他不再看塞拉，甚至不再看那片爆炸和火光的方向。他慢慢地、佝偻着背，重新缩回到垃圾堆的阴影里，将自己再次融入那片黑暗和污浊，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巷子深处重新只剩下污水滴落的单调声响，以及远处爆炸和混乱的沉闷背景音。

塞拉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震碎肋骨。她死死盯着脚边那片小小的、湿漉漉的电子纸片。它静静地躺在污水和尘埃的边缘，像一个沉默的潘多拉魔盒。

捡，还是不捡？

这可能是陷阱。NCB或者那个篡改记忆的幕后黑手设下的另一个圈套，追踪器，或者某种精神攻击媒介。

但这更可能是她此刻唯一的、渺茫的线索。来自一个陌生流浪汉，在巨大爆炸的混乱中，以如此诡异的方式传递的信息。

额角下的植入物冰冷地搏动着。“42号原型体”……这个身份像枷锁一样套住了她的灵魂。她需要答案！哪怕答案通向的是更深的绝望！

塞拉猛地蹲下身，染血的手指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迅速捡起了那张湿漉漉的柔性电子纸片。触感冰凉、***。

就在她的指尖接触到纸片表面的瞬间——

极其微弱的光芒，从纸片内部亮起。

几行极其细小、却无比清晰的荧光蓝色文字，如同从深海中浮现的幽灵，在纸片表面显现出来：

＞ **找到棱镜。**

＞ **它在破碎的倒影里呼吸。**

＞ **小心影子。它们……醒了。**

文字只持续了短短三秒，荧光便迅速黯淡下去，纸片本身也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边缘开始发黑、卷曲、碳化。不到五秒，它就在塞拉的手心化为了一小撮细腻的、带着微弱焦糊味的黑色灰烬，从她的指缝间簌簌落下，混入巷道的污水中，消失无踪。

“棱镜？破碎的倒影？影子醒了？” 塞拉盯着掌心残留的黑色痕迹，喃喃自语。这些词语像破碎的密码，冰冷、神秘、毫无头绪，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直指核心的诡异感。这比直接的坐标或人名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棱镜是什么？倒影指向哪里？影子……又是什么？

“在那边！巷子深处有动静！” 一个粗粝的、通过扩音器放大的吼声，如同冰冷的钢鞭，猛地抽打在巷口！

刺眼的白光瞬间撕裂了巷道的昏暗！几道强力战术手电的光柱，像探照灯一样凶狠地扫了进来，精准地锁定了塞拉靠着墙壁的身影！光柱边缘，映出了两个穿着哑光黑色重型作战外骨骼、手持脉冲步枪的高大身影轮廓！NCB的战术突击小队！他们如同从黑暗中凝结出的机械死神！

“塞拉·维恩！立刻放弃抵抗！双手抱头跪下！” 冰冷的命令透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性压力。

塞拉瞳孔骤缩！身体在千分之一秒内做出了反应——不是投降，而是像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旁边堆叠的、巨大的合成材料垃圾箱后扑去！

“开火！压制！” 冷酷的命令声响起！

“滋——嗡！！！”

没有震耳欲聋的枪声，只有能量武器蓄能时特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高频嗡鸣！紧接着，是空气被撕裂的尖锐爆响！

塞拉刚才背靠的墙壁位置，一大片砖石和水泥如同被无形的巨兽啃噬，瞬间化为齑粉和灼热的熔融物，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四散飞溅！高温的气浪卷着碎石狠狠拍打在垃圾箱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脉冲步枪！足以瞬间汽化血肉和骨骼的恐怖武器！

塞拉蜷缩在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垃圾箱后面，碎片和热浪擦着她的头皮飞过。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如同实质。她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额角伤口的剧痛和颅骨下那个冰冷植入物的搏动。

“42号原型体……” 那冰冷的标签如同诅咒。

“清除开始……” 索恩手术舱里的声音在脑中回荡。

“找到棱镜……” 灰烬中最后的文字如同幽魂的低语。

求生的本能如同熔岩般在血管里奔涌！她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带着这些该死的谜团和无谓的罪名化为飞灰！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撕开这层层叠叠的谎言和篡改，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看看是谁在玩弄她的记忆和生命！

“目标藏匿于掩体后！投掷震撼弹！准备突击！” NCB队员冷酷的战术指令清晰传来。

塞拉的目光如同濒死的野兽，瞬间扫过周围。肮脏的墙壁，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狭窄得令人绝望的巷道……唯一的生路，似乎只有身后巷子更深处那片更浓重的、未知的黑暗！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硝烟、垃圾腐臭和自身血腥味的空气灌入肺腑。就在她准备用尽最后力气向黑暗深处冲刺的刹那——

“轰隆！！！”

一声更加狂暴、更加近在咫尺的爆炸，如同平地惊雷，在巷道前方、靠近主街的方向猛烈炸开！比诊所爆炸更近！威力更大！

整个大地都在哀嚎！巷道的墙壁如同脆弱的饼干般扭曲、崩裂！巨大的混凝土块和断裂的金属管道如同暴雨般砸落下来！刺眼的火光和浓烟瞬间吞噬了巷口NCB队员的身影和他们的战术灯光！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致命的碎片，如同海啸般沿着狭窄的巷道猛冲进来！

塞拉被这近在咫尺的毁灭性能量狠狠掀飞！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向对面的墙壁！世界在眼前疯狂旋转、撕裂！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耳中只剩下尖锐的、持续的嗡鸣！

是NCB的战术失误？还是……灭口？！

在意识被剧痛和冲击彻底淹没前的最后一瞬，塞拉在翻滚的视野边缘，似乎瞥见了一个影子。

就在巷道深处那片被爆炸震得摇摇欲坠的、更高建筑的阴影里。

一个绝对不属于NCB队员的、修长而模糊的人影轮廓，静静地伫立在断裂的防火梯上。那人影似乎正俯视着下方巷道里发生的惨烈爆炸和她狼狈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有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观察感。像在评估一场实验的结果。

然后，那个人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崩塌的建筑阴影深处。

影子……醒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冰锥，刺入塞拉即将陷入黑暗的意识。

紧接着，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彻底吞噬了她。

小说《记忆克隆体》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