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幽灵

## 安全屋的幽灵

黑暗。不再是虚无的沉沦，而是带着灼痛余韵的粘稠沼泽。每一次试图挣脱的意识，都被肺叶里残留的、带着化学制冷剂刺鼻气味的滚烫感拽回深渊。塞拉在昏迷与剧痛的边缘挣扎，如同溺水者徒劳地划动四肢。

她最后的意识碎片，是那场毁灭性的白色蒸汽狂潮，是NCB队员被灼伤的凄厉惨叫，是金属扭曲的哀鸣，是那破碎光影中，影子模糊的“手臂”朝她轻轻一点的动作……以及那无形注视中，冰冷里掺杂的一丝令人心悸的……兴趣。

“咳……咳咳……” 喉咙撕裂般的剧痛和灼烧感终于将塞拉从黑暗的泥潭里强行拖出。她猛地弓起身，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仿佛要把整个灼伤的肺都咳出来。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后背被蒸汽烫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额角植入物持续传来低沉的、如同坏掉引擎般的嗡鸣。

空气。冰冷的、带着尘埃和淡淡消毒水气味的空气，终于灌入了灼痛的肺腑，带来一丝活着的实感。

她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眩晕。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不是冰冷的地下工厂，不是弥漫硝烟的战场。

她躺在一张狭窄、但还算干净的硬板床上。身下是粗糙的亚麻床单。头顶是低矮的、刷着廉价白色涂料的混凝土天花板，一盏光线极其微弱、几乎只能照亮自身的旧式LED小灯嵌在角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陈年尘埃和……某种极其微弱的、类似臭氧的金属气味混合的味道。

一间斗室。狭小，简陋，像城市夹缝中最不起眼的鸽子笼。唯一的出口是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像是银行金库门的金属门，严丝合缝地关着，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光滑得如同镜面。唯一的家具就是这张床和一个同样材质的、固定在墙上的金属小桌板。

这里是……哪里？

塞拉艰难地撑起身体，靠在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上。眩晕感让她眼前发黑。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那件沾满血污和油污的手术服不见了，换上了一套粗糙的、灰扑扑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连体工装。手臂和后背的烫伤被仔细地涂上了清凉的凝胶状药膏，用干净的绷带包扎着。额角的伤口也被重新处理过，不再流血，但肿胀和刺痛感依旧强烈。颅骨下那个植入物，如同嵌入肉体的冰冷异物，持续地嗡鸣着，提醒着她非人的身份。

谁救了她？谁给她换了衣服包扎了伤口？谁把她带到了这个……像监狱又像避难所的地方？

“醒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经过最精密的降噪处理。声音的来源并非房间的某个角落，更像是……直接在她脑中响起？但又和“影子”那种冰冷的、非人的指令感不同。这个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信号传输特有的轻微底噪感。

塞拉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受惊的野兽般扫视着狭小的房间。

空无一人。

只有那扇光滑的金属门，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谁？！” 塞拉的声音嘶哑干裂，充满了戒备。

“一个暂时和你目标一致的存在。” 那个声音再次直接在她意识中响起，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你可以叫我K。一个代号。方便沟通。”

K？目标一致？塞拉的神经绷紧到极致。经历了本体、影子、NCB的围剿，她对任何自称“盟友”的存在都充满了本能的怀疑。尤其是这种神出鬼没的沟通方式。

“这是哪里？你想做什么？” 塞拉强迫自己冷静，试图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信息。

“一个安全的观测点。暂时的。在‘棱镜网络’的扫描间隙中。” K的声音毫无情绪地解释，“至于我……我想看看一个被标记为‘异常变量’的镜像节点，能走多远。”

棱镜网络！异常变量！K知道！他不仅知道她的身份，还知道那个恐怖的监控系统！

“观测点？观测什么？像他们一样，把我当成实验品？！” 塞拉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牵扯着喉咙的伤口，引发一阵剧咳。

“实验品？” K的声音里似乎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信号受到干扰时产生的微弱失真。“不。塞拉·维恩，42号镜像节点。你此刻的状态，对‘棱镜计划’本身，就是最危险的……污染源。”

污染源？塞拉愣住了。那个冰冷的清除指令在她脑中回响。她不是瘟疫的制造者吗？怎么又成了棱镜计划的污染源？

“你的同步反抗。” K的声音似乎洞察了她的疑惑，“你将属于‘人类’的、无法被完全量化解析的强烈负面情感——愤怒、憎恨、屈辱、自我毁灭倾向——强行反向灌入本体的意识流。这种‘污染’，干扰了棱镜网络的稳定性。虽然本体很快进行了隔离和清除，但扰动已经产生。如同在绝对纯净的晶格中引入了一个杂质原子。这是计划执行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变量。”

塞拉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混乱的反抗，竟然真的……起作用了？撼动了那个看似绝对冰冷的造物？

“所以呢？” 塞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改变不了我是‘她’的一部分！改变不了我只是一个被投放出去的镜像！一个工具！” 41个“自己”在监控墙上的画面再次刺痛了她的神经。

“工具？” K的声音停顿了半秒，那奇异的信号底噪似乎加强了一点。“或许。但你的‘污染’，让某些存在……开始害怕了。”

害怕？那个如同神祇般的本体？那个冰冷无形的影子？他们会害怕？

“谁？” 塞拉追问，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制造者。控制者。以及……‘影子’。” K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塞拉敏锐地捕捉到，当提到“影子”时，那声音底噪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静电干扰般的杂音。“你的存在，你此刻的‘污染’状态，对他们精心构筑的‘棱镜网络’的完美闭环，构成了潜在威胁。威胁需要被清除。这就是为什么，地下工厂的围剿强度远超预期。他们动用了‘影子’的直接干预。”

塞拉想起了那个***控的NCB队员，那冷酷的自相残杀。那就是“影子”的力量？直接改写意识，操控肉体。

“你也是‘影子’？” 塞拉盯着那扇光滑的金属门，眼神锐利如刀。

“我？” K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意味。“不。我是……漏洞。一个存在于他们系统夹缝中的……冗余代码。一个……幽灵。” 那信号底噪的嗡鸣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不稳定的、随时可能消失的脆弱感。

漏洞？幽灵？冗余代码？这些词语让塞拉更加困惑，但也让她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一丝。如果K是“他们”的一部分，根本没必要救她，也没必要说这些。

“你为什么要帮我？” 塞拉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说过，暂时目标一致。” K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平稳。“你的‘污染’扰乱了网络。你的挣扎暴露了‘影子’的直接行动痕迹。这为我……提供了机会。一个追踪、定位、解析他们核心协议的机会。一个……寻求‘删除’的机会。”

删除？删除谁？删除“棱镜计划”？删除本体？还是删除……“影子”？

塞拉敏锐地捕捉到了K话语中那冰冷的、与“清除”指令本质相同的毁灭性意图。这个K，绝非善类。他救她，只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是一枚能搅乱棋盘的棋子。

“你需要我做什么？” 塞拉的声音冷了下来。经历了这么多，她不再天真。

“活下去。继续做你的‘污染源’。” K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程序。“保持你的愤怒，你的憎恨，你对‘自我’那顽固的、非逻辑的执着。这是你唯一能对抗他们的武器，也是我需要的……信号发生器。”

信号发生器？用她的痛苦和挣扎，作为定位“影子”和“棱镜”核心的信号源？

一股冰冷的寒意爬上塞拉的脊背。从本体到影子，再到眼前这个神秘的K，她似乎永远无法摆脱被观察、被利用、被当作实验品或工具的宿命。

“如果我拒绝呢？” 塞拉的声音带着一丝挑衅的沙哑。

“这扇门，通向外面。” K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描述一个客观事实。“NCB的搜捕网正在收紧，‘影子’的追踪信号从未中断。你的颅内置入物，如同一个永不熄灭的灯塔。离开这里，你存活超过12小时的概率，低于0.7%。你的价值，在你踏出这扇门的那一刻归零。我的观测……也将终止。”

冰冷的概率数字，***裸的威胁。K没有强迫她留下，但他精准地掐断了她的所有退路。留下，是继续被利用的棋子。离开，是十死无生的绝路。

塞拉沉默了。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全身伤口的疼痛，感受着颅骨下那冰冷植入物的搏动。愤怒在胸中燃烧，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她看向那扇光滑的、如同镜面般映出她此刻狼狈倒影的金属门。

倒影中，她脸色惨白，眼神疲惫而混乱，额角的绷带如同耻辱的标记。但在那混乱疲惫的深处，在绝望的灰烬之下，一丝微弱却无比顽固的火焰，始终未曾熄灭。

那是属于“塞拉·维恩”的火焰。那个被写入的、虚假的、却又在无数次手术刀下感受过病人痛苦与解脱的“记忆修复师”的火焰。那个被当作工具、被展示为镜像、被标记为污染源的存在，拒绝被彻底抹杀的火焰。

她不是为了K的“机会”而活。

她是为了撕碎这该死的“棱镜”，是为了向那个把她当作镜像的本体，向那个操控一切的冰冷“影子”，向所有玩弄她存在的存在……复仇而活！

“我留下。” 塞拉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淬火般的冰冷和决绝。“但我需要信息。所有你能提供的，关于‘棱镜计划’、关于‘影子’、关于……其他镜像体的信息。” 她特别强调了最后一点。那41个“自己”，是她的同类，也可能是潜在的……盟友？或者……敌人？

K沉默了几秒。那信号底噪的嗡鸣似乎变得更加规律，像是在高速运算。

“信息交换。” K的声音响起，“我会提供我能解析的部分。作为回报，你需要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你与本体意识同步时的感受，以及你反向‘污染’她的具体过程和精神状态。这是关键的……变量数据。”

冰冷的交易。塞拉心中冷笑。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成交。” 塞拉吐出两个字。

话音刚落，房间角落那盏极其微弱的LED小灯，光线突然增强了一倍。光线投射到对面那堵空白的混凝土墙壁上。

墙壁的表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了细微的涟漪。紧接着，一幅清晰的动态画面，如同全息投影般，无声地浮现在墙壁上。

画面显示的，似乎是一个极其庞大、复杂的……地下结构三维透视图？无数的管道、通道、巨大的空间如同蚁巢般层层叠叠，错综复杂。一些区域闪烁着代表NCB部署的红色光点，一些区域则被诡异的、不断流动的深蓝色阴影覆盖。

“这是根据你被带入路径的记忆碎片、环境参数以及我能捕捉到的NCB通讯信号，构建的地下工厂及周边深层管道系统模型。” K的声音解释，“红色是NCB封锁区，蓝色是‘影子’活动频繁或被其力量扭曲的‘盲区’。”

塞拉死死盯着那幅地图，努力将它与自己在地下工厂逃命时的混乱记忆碎片对应起来。培养舱的位置……流浪汉里奥倒下的地方……蒸汽爆炸的冷凝机组……

“棱镜本体……和那个培养舱呢？” 塞拉的声音带着寒意。

墙壁上的地图瞬间局部放大。聚焦在塞拉记忆中培养舱所在的区域。然而，那里此刻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如同活物般缓缓***的深蓝色阴影完全覆盖。阴影边缘，几个代表NCB的红色光点如同无头苍蝇般在附近徘徊。

“被‘影子’接管了。” K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确认，“‘棱镜网络’的核心节点之一。本体意识因你的干扰而短暂紊乱，但已重新稳定。‘影子’加强了该区域的防护和……信息屏蔽。我的探测被严重干扰。”

塞拉的心沉了一下。那个本体……果然没那么容易被撼动。

“那……其他镜像呢？” 塞拉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那41个……‘我’？”

墙壁上的地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数十个快速切换、如同监控画面般的影像碎片！画面极其模糊、抖动，充满了雪花般的干扰，仿佛信号极其微弱，随时会中断。

画面1：一个穿着校服的“塞拉”在操场上，笑容依旧灿烂，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她抬头望天的动作，似乎……停顿了半秒？

画面2：会议室里的“塞拉”正在讲话，语速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卡顿，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桌面。

画面3：厨房里的“塞拉”回头微笑，但那笑容……似乎比之前僵硬了0.1秒？

画面4：病床上的“塞拉”空洞的眼神，似乎……极其轻微地聚焦了一下？手指在床单上划过一个无意义的线条？

……

画面41：沙漠遗迹前的“塞拉”眼中震撼依旧，但她的身体似乎……极其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瞬？目光扫过某个方向？

每一个画面都只有短短一瞬，切换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画面中的“塞拉”们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依旧在扮演着各自的角色。但塞拉那经过高度训练、对细节异常敏锐的眼睛，以及源自同源的诡异直觉，让她瞬间捕捉到了那些画面中极其细微、几乎无法被

小说《记忆克隆体》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