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没开灯。

就那么在黑暗里坐着。

脑子里空空的。

又好像塞满了东西。

天快亮的时候，我起身收拾地上的狼藉。

把碎盘子一片片捡起来。

把糊在墙上的蛋糕刮掉。

动作机械，像个机器人。

收拾完，我去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双眼通红，胡子拉碴。‌‍⁡⁤

真狼狈。

七点整，我像往常一样出门上班。

甚至还对隔壁出门买菜的王阿姨点了点头。

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可能已经知道了。

这种老小区，消息传得比风还快。

到公司，我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发出规律的响声。

同事小刘凑过来。

“烁哥，昨天纪念日过得怎么样？惊喜准备了吗？”

我盯着屏幕，没转头。

“挺好。”

我说。

声音平稳得让自己都惊讶。

他讪讪地走开了。

一整天，我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该开会开会，该吃饭吃饭。

像个正常人。

只是中午在食堂，我把筷子拿反了都没发现。

下班回家，开门的那一刻，我的心还是抽了一下。‌‍⁡⁤

屋里很安静。

太安静了。

以前这个时候，儿子都会跑过来扑进我怀里。

喊着爸爸爸爸。

现在什么都没有。

我走到儿子的房间。

他的小床收拾得整整齐齐。

奥特曼玩偶还摆在枕头上。

那是去年他生日时我送的。

他最喜欢的一个。

我拿起奥特曼，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纸。

是儿子画的画。

三个人，手拉手。

爸爸，妈妈，和他自己。

每个人都在笑。

笑得那么开心。

画的下面有一行字，是张倩的笔迹。

“我带昊昊去我妈那儿住几天，冷静一下。”

昊昊是我们儿子的小名。

她没提赵晋。‌‍⁡⁤

也没提离婚。

这算什么意思？

给我留个念想？

我把画折好，放进口袋。

然后开始收拾儿子的东西。

衣服、玩具、绘本。

装了一大包。

我要去接他回来。

我的儿子，不能没有爸爸。

开车去岳母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开口。

求她回来？

还是强硬地要求她把孩子还给我？

等红灯的时候，我看了眼副驾驶。

空荡荡的。

以前张倩总是坐在这里，絮絮叨叨说些单位的事。

我有时听，有时不听。

现在想听，也听不到了。

到了岳母家楼下，我停好车，拎着给儿子买的新玩具上楼。

敲门。

开门的是岳母。‌‍⁡⁤

她看到我，脸色不太好看。

“妈，我来接昊昊。”

我说。

她没让开，只是站在门口。

“倩倩不在。”

“那昊昊呢？”

“也不在。”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们去哪儿了？”

“不知道。”

岳母的眼神躲闪。

她在撒谎。

“妈，你就让我见见昊昊吧，我想他。”

我的声音带上了哀求。

她叹了口气。

“陈烁，不是我不让你见。是倩倩交代了，不想见你。”

“为什么？就因为她有了别人？”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岳母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胡说什么！”‌‍⁡⁤

“赵晋，住在我们对面的那个男人。妈，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问。

声音在发抖。

她沉默了。

这种沉默，就是答案。

原来大家都知道。

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所以你知道。”

我说。

不是问句。

她移开视线。

“陈烁，你们的事我不管。但倩倩是我女儿，我希望她幸福。”

“那我的幸福呢？昊昊的幸福呢？”

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你小点声！”

她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

“昊昊在里面对不对？让我见他！”

我试图挤进门去。

她用力推我。

“不行！你快走吧！”‌‍⁡⁤

我们正在拉扯，屋里传来儿子的声音。

“外婆，是谁呀？”

然后他的小脑袋从岳母身后探了出来。

看到我，眼睛一下子亮了。

“爸爸！”

他扑过来，抱住我的腿。

我蹲下身，紧紧抱住他。

眼泪差点掉下来。

才一天没见，就像隔了一辈子。

“爸爸，你怎么才来呀？妈妈说你出差了。”

儿子仰着小脸问我。

出差？

原来她是这么跟孩子说的。

“嗯，爸爸回来了。”

我摸摸他的头。

“走吧，跟爸爸回家。”

我抱起他，转身要走。

“不行！”

岳母拦住我。

“倩倩说了，孩子不能跟你走。”‌‍⁡⁤

“我是他爸爸！”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儿子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哭起来。

“你看你！吓着孩子了！”

岳母趁机把儿子从我怀里抢过去。

“昊昊不哭，外婆在呢。”

她哄着孩子，瞪着我。

“你走吧，等倩倩回来再说。”

儿子在她肩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伸着小手要我抱。

“爸爸！爸爸！”

每一声都像刀割在我心上。

但我不能再吓到他。

“昊昊乖，爸爸明天再来看你。”

我后退一步，声音放软。

“不要！我要爸爸！”

他哭得更凶了。

岳母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砰地关上了门。

隔绝了儿子的哭声。

也隔绝了我的世界。

我在门口站了很久。‌‍⁡⁤

直到对门的邻居开门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关上门。

我慢慢走下楼梯。

每一步都很沉重。

回到车上，我握着方向盘，却不知道该去哪儿。

家已经不像个家了。

儿子也不在身边。

我的人生，怎么就成了这样？

手机响了。

是张倩。

我接起来。

“陈烁，你去我妈那儿了？”

她的声音很冷。

“那是我儿子，我不能见吗？”

“你别去骚扰他们。”

“骚扰？我是他爸爸！”

我控制不住地吼起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我们离婚吧，昊昊跟我。”

她说。

“休想。”‌‍⁡⁤

我咬着牙。

“你这样有意思吗？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为什么？就因为我没钱？没本事？”

我的声音在发抖。

“随你怎么想。”

她说。

然后挂了电话。

我听着忙音，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是啊，我没钱，没本事。

连老婆都留不住。

我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开着。

不知不觉，开到了赵晋住的小区门口。

我停下车，看着那个高档小区的大门。

赵晋就住在这里。

听说他是个律师，自己开事务所。

有钱，有地位。

难怪张倩会选他。

我坐在车里，像个偷窥者。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张倩从里面走出来。

她穿着我没见过的连衣裙。‌‍⁡⁤

高跟鞋踩得嗒嗒响。

脸上带着笑。

那种笑，我已经很久没在她脸上见过了。

她走到路边，赵晋的车停在那里。

他下车，为她打开车门。

动作优雅，像个绅士。

临走前，他还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她笑得更加灿烂。

我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们开车走了。

我还在原地。

像个被遗弃的垃圾。

原来不爱了，是真的。

只是不爱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