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茸更委屈了。

她把到了嘴边的“长命百岁”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届小弟太难带了，一点都体会不到大王的良苦用心。

马车上。

陆朝终于回过神来。

他看着那个站在泥坑边、一脸茫然又委屈的小团子，再看看地上那群倒霉透顶的土匪。

身为绝顶聪明的第一权臣，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让他找了三年的宝贝，就在眼前。

陆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他并没有叫护卫拿下这群土匪，而是大步走下马车。

他走到陆茸面前，蹲下身。

尽量让自己那张能止小儿夜啼的冷脸看起来和蔼一些，虽然效果甚微。

“小孩。”

陆朝声音放轻，生怕吓跑了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珍宝：“你的手下……好像输了。”

陆茸警惕地退后一步。

虽然小弟们全军覆没，但大王的其实不能输！

她把木刀横在胸前，护住腰间的缺角玉佩，奶凶地瞪着陆朝：“干嘛！想反抗吗！本王很凶的！本王还有绝招没使出来呢！”

看着她护食的小动作，陆朝的眼眶猛地一热。

他伸出手，指了指身后那辆价值连城的马车，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不反抗。”

“我投降。”

陆朝指了指地上那群土匪，又指了指自己：“他们太弱了，不配当你的手下。你抢我吧。”

陆茸眨巴了两下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年头还有主动求抢的肥羊？

“我有钱。”

陆朝极其配合地开始推销自己：“这辆车，这一车队的金银珠宝，还有我，都归你。”

“只要你肯抢我回去，这些都是你的战利品。”

陆茸低头看了看手里啃秃了的糖葫芦，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有钱的大冤种。

虽然这个大叔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但是……

抢一个这么有钱的肥羊回去当压寨老头，好像是个很辉煌的战绩？

这能吹一辈子啊！

这很土匪。

这很专业。

陆茸的小脑瓜飞快地转动。

“那你听话吗？”陆茸严肃地问，“本王只收听话的小弟。”

陆朝忍住笑意，点头：“听话。”

“那你以后归本王管？”

“归你管。”

“你的钱也归本王管？”

“全是你的。”

陆茸终于满意了。

她把木刀往腰上一插，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摆出一副大当家的派头。

“成交！”

“但是你要记住，是你被本王俘虏回去的，不是本王跟你回家的！”

“这是尊严问题！”

陆朝看着女儿那副傲娇的小模样，心都要化了。

他伸出手，想要去抱抱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团子。

“好，大王说了算。”

就在这时，车厢里传来一声忍无可忍的尖叫。

打破了父女之间这诡异而温馨的谈判。

“陆朝！你别动她！”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柳月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

这位平日里连步摇都不会乱颤一下的国公夫人，此刻发髻微散，眼神狂乱，仿佛天塌了一般。

她根本没看地上的土匪，也没管什么父女相认。

她的眼里，只有陆茸身上那排扣歪了的扣子。

“放开那个扣子！”

“让我来！！”

“扣错了啊！这是要我的命啊！！”

陆茸被这个突然冲出来的漂亮姨姨吓了一跳。

虽然这个姨姨长得很好看，比黑风山后厨那个只有一颗牙的王大娘好看一万倍，但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

出于土匪的本能，陆茸迅速后退一步，两只小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领口。

“站住！”

陆茸奶凶地大喊一声：“别过来！你想干嘛！”

柳月被吼得一愣，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孩子，听话。”

柳月深吸一口气，试图用最温柔但扭曲的声音哄骗：“乖，让姨姨给你扣好。就一下，扣正了就好，不然姨姨的心脏真的受不了……”

“不要！”

陆茸坚决捍卫自己的穿衣自由。

她挺起小胸脯，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懂什么！这是本王的战袍！扣子歪了那是‘不对称美’！是今年黑风山最流行的穿法！”

“不对称……美？”

柳月听到这个词，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邪恶的词汇？

不对称？那是美吗？那是要蹲大理寺的！

眼看着自家夫人就要因为几颗扣子当场昏厥，陆朝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

“夫人！冷静点！”

陆朝一边拦住随时准备扑上去的柳月，一边忍着笑给陆茸介绍：“大王，别怕。这位是……嗯，按照规矩，我是你刚收的头号小弟，以后负责帮你管理京城分舵。”

“所以她嘛……”陆朝指了指柳月，“她自然就是头号小弟的家眷。”

陆茸恍然大悟。

原来是小弟的家属啊。

既然刚才这个叫陆朝的“肥羊”已经投降，并且把家产都献给了本王，那他就是本王在这个叫京城的分舵招募的第一个核心骨干。

身为大王，对待骨干的家属要宽容，要以此来笼络人心。

“那好吧。”

陆茸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收起了警惕的小眼神。

她伸出那只刚刚在泥坑里摸爬滚打过、沾满了黑泥、草屑和糖渣的小胖手，摆出一副大当家体恤下属的姿态。

“啪”的一声。

她重重地拍了拍柳月那只洁白无瑕、保养得宜的手背。

“既然是头号小弟的家眷，那本王就准你入伙了。”

“以后你就跟着本王混，本王罩着你！”

空气凝固了。

柳月缓缓低下头。

她死死盯着自己手背上那个清晰可见、黑漆漆的泥手印。

那上面甚至还粘着一点不知名的、看起来黏糊糊的枯草屑。

她那素来有洁癖的神经，在这一瞬间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脏。

太脏了。

那是污垢，是她这辈子最无法忍受的东西。

“啊——！！”

一声短促而绝望的抽气声响起。

柳月的瞳孔地震，浑身僵硬，呼吸急促，眼看着就要两眼一翻晕过去。

“夫人！忍住！千万忍住！”

陆朝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自家摇摇欲坠的夫人，在她耳边飞快地低语：“别晕！你仔细看看……这孩子像不像咱们丢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