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赠予她的第一个印象是剧痛,疼晕厥又疼醒来,循环接替,没有哭的力气,苏醒的间隙她问妈妈,腿去哪儿了,没等到回答复又昏迷过去。
第二个印象是幅画面,她感觉自己飘在天上,看得清移动的车灯和白色的车顶,车厢里爸爸木呆呆抓着头发一动不动,随着颠簸摇来摇去,妈妈紧抱着一个血团,血浸透了酒厂的天蓝色工作服,像打翻了墨汁,大片的黑。女孩焦急地喊,用力扑扇胳膊想靠近,忽然间疾速下坠,眼前一黑,已在妈妈怀里,额头上有滚烫的热泪不断流下,流进她的嘴角,却是尝不到任何滋味。
从垫江县到重庆现约2小时车程,当年高速未通,盘山道颠簸多坑,饶是拼命赶路,抵达西南医院时4个钟头已过去。主治医师告知延误了最佳时机,已出现感染症状。爸爸跪下磕头,一米八几的汉子声泪俱下,***般将脑袋往水磨石地面上不停撞,恳求医生把女儿小腿保住。
却已不是能不能保住小腿的问题,包括膝盖和大腿在内都需尽快截肢,即便截肢了也不一定能活,医生说:并非医院不想尽力,娃儿太小了,虚弱得很,要做好随时没了的心理准备。
很多年后女孩依旧记得爸爸恸哭的声音,听起来像咆哮,夹杂着咚咚的磕头声,忽远忽近。她站在一片茫茫虚无里无助地摸索,向那哭声靠近,不停问:爸爸你在哪儿,爸爸快来接我回家,爸爸我好了呀我腿回来了,我摸得到它,爸爸你莫丢下我,你快出来行不行……